午夜十二点的仁和医院急诊大厅，像一只被捅穿的蜂巢。
呻吟、哭喊、仪器尖锐的报警声搅合成粘稠的声浪，几乎要把惨白的顶灯都震落下来。
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被血腥气撕开一道口子，丝丝缕缕钻进鼻腔。
苏晚把最后半瓶矿泉水浇在脸上，冰凉的水珠顺着发烫的额头滚进衣领。
她靠在抢救室走廊冰凉的瓷砖墙壁上，闭了闭眼。
三天了，七十二小时没合眼，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尖叫着抗议。
可她还不能倒。
“小晚……” 微弱的声音从抢救室门缝里挤出来。
苏晚猛地睁开眼，推门进去的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。
监护仪的光映在周岚蜡黄的脸上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发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，氧气面罩蒙着一层白雾。
“妈，” 苏晚握住那只枯瘦的手，把冰凉的手指拢在自己掌心暖着，声音稳得像磐石，“我在。”
周岚浑浊的眼睛费力地聚焦在她脸上，嘴唇在面罩下翕动：“钱……钱不够了……咱回家……” 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，像钝刀子割在苏晚心上。
“钱的事您别操心。”
苏晚把滑落的被角掖好，指腹不着痕迹地搭上母亲手腕内侧的脉搏。
细弱，弦紧，失代偿期的脉象。
她扫了一眼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，血压还在往下掉，90/55mmHg。
“刚才刘主任说了，明天一早就能安排透析，这次换了新方案，效果肯定好。”
她语气平静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，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。
只有她自己知道，这“肯定”下面压着什么——一张刚刚被退回的信用卡，还有催缴费通知单上那个刺眼的数字：63,874.50元。
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屏幕亮起，是兼职的24小时药店老板发来的信息，只有三个字加一个问号：“还来吗？”
苏晚的手指悬在屏幕上，指尖冰凉。
去吧，妈妈这边随时可能有突发状况；不去，下个月的药费……她深吸一口气，消毒水的味道呛得肺叶生疼。
指尖正要落下，抢救室的门被猛地撞开。
“让开！
都让开！”
两个浑身是血的护工推着平车冲进来，车轮碾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车上躺着一个年轻男人，腹部被一根扭曲变形的钢筋贯穿，鲜血正汩汩地从伤口边缘涌出，浸透了浅色的衬衫，又在推车行进的路线上滴落成断续的红线。
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消毒水。
“车祸！
钢筋贯穿伤！
血压测不出！
快！”
推车的急诊医生语速快得像子弹，口罩上沿的眼睛布满血丝。
整个抢救室瞬间被点燃。
护士推着急救车冲过来，金属托盘上的器械哗啦作响。
医生一把扯开伤者染血的衬衫，暴露出那个狰狞的伤口。
钢筋扭曲的末端带着锈迹和混凝土碎渣，深深嵌在血肉里。
“准备手术室！
通知普外、血管外科、麻醉科急会诊！
开放两条静脉通路！
加压输血！”
主刀的张医生语速极快，手上动作不停，熟练地剪开衣物，检查伤口，“血型！
快问家属！”
“没家属！
肇事司机跑了，路人送来的！
身份证都没！”
一个护士急声道。
“该死！”
张医生额头青筋暴起，“验！
快！
交叉配……O型Rh阴性。”
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，不大，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了嘈杂。
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了一下。
目光唰地集中到角落里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牛仔裤的女孩身上——苏晚。
张医生锐利的目光扫过她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苏晚没说话，一步跨到平车边。
她没有看医生质疑的眼神，目光精准地落在伤者暴露的颈部皮肤上。
那里有几道己经结痂的陈旧性抓痕，边缘微微发红。
“三天前，他在我们学校旁边的工地被野猫抓伤，是我给他处理的伤口。”
她语速平稳，清晰地报出一串数字，“他的医保卡号是XXXXXX，就诊记录里有血型登记。
O型Rh阴性，确认无误。”
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。
“信她！
快按O型阴备血！
通知血库！”
张医生只犹豫了半秒，立刻吼了出来。
他深深看了苏晚一眼，那眼神里有审视，也有当机立断的决绝。
抢救的洪流再次奔涌。
苏晚像一块礁石，被裹挟其中却又异常稳固。
她退到母亲床边，手指依旧搭在周岚的脉搏上，目光却冷静地追随着那个重伤者。
护士推着血袋跑过，鲜红的液体在透明袋子里晃荡。
“O型Rh阴性……熊猫血啊……” 旁边一个等着接病人的护工低声嘀咕了一句。
就在这时，周岚床头的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、拖长了调的警报声！
“滴滴滴——！”
屏幕上代表心率的绿色曲线骤然变成了一条疯狂震颤的细线！
“妈！”
苏晚的心跳瞬间停摆，扑到床边。
周岚的身体开始无意识地抽搐，氧气面罩下发出可怕的喉鸣，脸色从蜡黄急速转向死灰。
“快！
室颤！
准备除颤！”
负责的刘医生冲过来。
“肾上腺素1mg静推！”
护士长吼着。
抢救的焦点瞬间转移。
除颤仪的电极板压在周岚瘦弱的胸膛上。
“第一次，200焦耳！
所有人离开！”
“砰！”
周岚的身体被电流弹起，又重重落下。
监护仪上的细线依旧疯狂抖动。
“加压给氧！
准备第二次！
300焦耳！”
混乱中，苏晚的目光死死盯住母亲的脸。
突然，她瞳孔猛缩！
不对！
母亲抽搐的嘴角，溢出了一点极其细微的、带着泡沫的粉红色液体！
不是心脏问题引发的肺水肿！
更像是……某种急性中毒引发的反应性肺损伤！
“等等！”
苏晚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急迫，一把抓住护士正要推注肾上腺素的手，“不能再用肾上腺素！
可能是中毒！
查血气！
查血药浓度！
她早上吃的药……胡闹！
让开！”
另一个年轻医生急红了眼，一把推开苏晚，“室颤黄金抢救时间就几分钟！
你懂什么！”
苏晚被推得一个趔趄，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治疗车上，金属器械哗啦作响。
她顾不上疼，刚要再冲上去，目光却猛地被推车上散落的一样东西攫住——一张刚刚打印出来、还带着机器余温的急诊入院血常规报告单。
被刚才的混乱打落在地，正好滑到她脚边。
报告单顶端，是母亲周岚的名字。
她的视线像被冻住，死死钉在其中一个数值上：血型：AB 型 Rh 阳性 (+)**冰冷的字母和符号像淬了毒的针，狠狠扎进苏晚的眼底。
AB型？
阳性？
这不可能！
她自己的血型是O型！
作为女儿，她只可能是O型或者A型、B型，绝不可能出现AB型这种组合！
除非……一个荒谬到令人浑身血液冻结的念头，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，轰然炸开！
除非……她们没有血缘关系！
“哔——” 刺耳的、代表心跳恢复的长音响起。
监护仪上，那条疯狂的细线终于挣扎着恢复成起伏的波形。
“回来了！
窦性心律！”
有人喊道。
抢救室里爆发出小小的、劫后余生的呼声。
苏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。
脚边那张薄薄的纸，此刻重若千钧。
耳边所有的喧嚣——仪器的嗡鸣、医生的指令、护士的奔跑声——都潮水般褪去，只剩下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和自己心脏擂鼓般的狂跳。
不是亲生的……那她是谁？
母亲拼尽一生守护的“女儿”，到底是谁？
混乱中，没人注意到抢救室门外走廊的阴影里，站着一个穿着昂贵黑色大衣的男人。
他面容冷峻，目光如同实质，穿透玻璃窗，精准地落在苏晚煞白的侧脸上。
他手里捏着一个密封的牛皮纸文件袋，袋口隐约露出“DNA”、“鉴定报告”几个冰冷的印刷字。
他的视线，在苏晚脸上停留了几秒，又缓缓移向病床上生死一线的周岚，最后落在地上那张被踩了半个脚印的血常规报告单上，嘴角抿成一条毫无温度的首线。
苏晚似有所觉，猛地抬头看向门口。
阴影空空如也，只有惨白的灯光在冰冷的地砖上流淌，像一条无声的河。
一股寒意，毫无征兆地从脊椎骨缝里窜起。
她刚才……感觉到的那道视线，是幻觉吗？
呻吟、哭喊、仪器尖锐的报警声搅合成粘稠的声浪，几乎要把惨白的顶灯都震落下来。
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被血腥气撕开一道口子，丝丝缕缕钻进鼻腔。
苏晚把最后半瓶矿泉水浇在脸上，冰凉的水珠顺着发烫的额头滚进衣领。
她靠在抢救室走廊冰凉的瓷砖墙壁上，闭了闭眼。
三天了，七十二小时没合眼，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尖叫着抗议。
可她还不能倒。
“小晚……” 微弱的声音从抢救室门缝里挤出来。
苏晚猛地睁开眼，推门进去的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。
监护仪的光映在周岚蜡黄的脸上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发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，氧气面罩蒙着一层白雾。
“妈，” 苏晚握住那只枯瘦的手，把冰凉的手指拢在自己掌心暖着，声音稳得像磐石，“我在。”
周岚浑浊的眼睛费力地聚焦在她脸上，嘴唇在面罩下翕动：“钱……钱不够了……咱回家……” 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，像钝刀子割在苏晚心上。
“钱的事您别操心。”
苏晚把滑落的被角掖好，指腹不着痕迹地搭上母亲手腕内侧的脉搏。
细弱，弦紧，失代偿期的脉象。
她扫了一眼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，血压还在往下掉，90/55mmHg。
“刚才刘主任说了，明天一早就能安排透析，这次换了新方案，效果肯定好。”
她语气平静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，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。
只有她自己知道，这“肯定”下面压着什么——一张刚刚被退回的信用卡，还有催缴费通知单上那个刺眼的数字：63,874.50元。
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屏幕亮起，是兼职的24小时药店老板发来的信息，只有三个字加一个问号：“还来吗？”
苏晚的手指悬在屏幕上，指尖冰凉。
去吧，妈妈这边随时可能有突发状况；不去，下个月的药费……她深吸一口气，消毒水的味道呛得肺叶生疼。
指尖正要落下，抢救室的门被猛地撞开。
“让开！
都让开！”
两个浑身是血的护工推着平车冲进来，车轮碾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车上躺着一个年轻男人，腹部被一根扭曲变形的钢筋贯穿，鲜血正汩汩地从伤口边缘涌出，浸透了浅色的衬衫，又在推车行进的路线上滴落成断续的红线。
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消毒水。
“车祸！
钢筋贯穿伤！
血压测不出！
快！”
推车的急诊医生语速快得像子弹，口罩上沿的眼睛布满血丝。
整个抢救室瞬间被点燃。
护士推着急救车冲过来，金属托盘上的器械哗啦作响。
医生一把扯开伤者染血的衬衫，暴露出那个狰狞的伤口。
钢筋扭曲的末端带着锈迹和混凝土碎渣，深深嵌在血肉里。
“准备手术室！
通知普外、血管外科、麻醉科急会诊！
开放两条静脉通路！
加压输血！”
主刀的张医生语速极快，手上动作不停，熟练地剪开衣物，检查伤口，“血型！
快问家属！”
“没家属！
肇事司机跑了，路人送来的！
身份证都没！”
一个护士急声道。
“该死！”
张医生额头青筋暴起，“验！
快！
交叉配……O型Rh阴性。”
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，不大，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了嘈杂。
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了一下。
目光唰地集中到角落里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牛仔裤的女孩身上——苏晚。
张医生锐利的目光扫过她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苏晚没说话，一步跨到平车边。
她没有看医生质疑的眼神，目光精准地落在伤者暴露的颈部皮肤上。
那里有几道己经结痂的陈旧性抓痕，边缘微微发红。
“三天前，他在我们学校旁边的工地被野猫抓伤，是我给他处理的伤口。”
她语速平稳，清晰地报出一串数字，“他的医保卡号是XXXXXX，就诊记录里有血型登记。
O型Rh阴性，确认无误。”
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。
“信她！
快按O型阴备血！
通知血库！”
张医生只犹豫了半秒，立刻吼了出来。
他深深看了苏晚一眼，那眼神里有审视，也有当机立断的决绝。
抢救的洪流再次奔涌。
苏晚像一块礁石，被裹挟其中却又异常稳固。
她退到母亲床边，手指依旧搭在周岚的脉搏上，目光却冷静地追随着那个重伤者。
护士推着血袋跑过，鲜红的液体在透明袋子里晃荡。
“O型Rh阴性……熊猫血啊……” 旁边一个等着接病人的护工低声嘀咕了一句。
就在这时，周岚床头的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、拖长了调的警报声！
“滴滴滴——！”
屏幕上代表心率的绿色曲线骤然变成了一条疯狂震颤的细线！
“妈！”
苏晚的心跳瞬间停摆，扑到床边。
周岚的身体开始无意识地抽搐，氧气面罩下发出可怕的喉鸣，脸色从蜡黄急速转向死灰。
“快！
室颤！
准备除颤！”
负责的刘医生冲过来。
“肾上腺素1mg静推！”
护士长吼着。
抢救的焦点瞬间转移。
除颤仪的电极板压在周岚瘦弱的胸膛上。
“第一次，200焦耳！
所有人离开！”
“砰！”
周岚的身体被电流弹起，又重重落下。
监护仪上的细线依旧疯狂抖动。
“加压给氧！
准备第二次！
300焦耳！”
混乱中，苏晚的目光死死盯住母亲的脸。
突然，她瞳孔猛缩！
不对！
母亲抽搐的嘴角，溢出了一点极其细微的、带着泡沫的粉红色液体！
不是心脏问题引发的肺水肿！
更像是……某种急性中毒引发的反应性肺损伤！
“等等！”
苏晚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急迫，一把抓住护士正要推注肾上腺素的手，“不能再用肾上腺素！
可能是中毒！
查血气！
查血药浓度！
她早上吃的药……胡闹！
让开！”
另一个年轻医生急红了眼，一把推开苏晚，“室颤黄金抢救时间就几分钟！
你懂什么！”
苏晚被推得一个趔趄，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治疗车上，金属器械哗啦作响。
她顾不上疼，刚要再冲上去，目光却猛地被推车上散落的一样东西攫住——一张刚刚打印出来、还带着机器余温的急诊入院血常规报告单。
被刚才的混乱打落在地，正好滑到她脚边。
报告单顶端，是母亲周岚的名字。
她的视线像被冻住，死死钉在其中一个数值上：血型：AB 型 Rh 阳性 (+)**冰冷的字母和符号像淬了毒的针，狠狠扎进苏晚的眼底。
AB型？
阳性？
这不可能！
她自己的血型是O型！
作为女儿，她只可能是O型或者A型、B型，绝不可能出现AB型这种组合！
除非……一个荒谬到令人浑身血液冻结的念头，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，轰然炸开！
除非……她们没有血缘关系！
“哔——” 刺耳的、代表心跳恢复的长音响起。
监护仪上，那条疯狂的细线终于挣扎着恢复成起伏的波形。
“回来了！
窦性心律！”
有人喊道。
抢救室里爆发出小小的、劫后余生的呼声。
苏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。
脚边那张薄薄的纸，此刻重若千钧。
耳边所有的喧嚣——仪器的嗡鸣、医生的指令、护士的奔跑声——都潮水般褪去，只剩下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和自己心脏擂鼓般的狂跳。
不是亲生的……那她是谁？
母亲拼尽一生守护的“女儿”，到底是谁？
混乱中，没人注意到抢救室门外走廊的阴影里，站着一个穿着昂贵黑色大衣的男人。
他面容冷峻，目光如同实质，穿透玻璃窗，精准地落在苏晚煞白的侧脸上。
他手里捏着一个密封的牛皮纸文件袋，袋口隐约露出“DNA”、“鉴定报告”几个冰冷的印刷字。
他的视线，在苏晚脸上停留了几秒，又缓缓移向病床上生死一线的周岚，最后落在地上那张被踩了半个脚印的血常规报告单上，嘴角抿成一条毫无温度的首线。
苏晚似有所觉，猛地抬头看向门口。
阴影空空如也，只有惨白的灯光在冰冷的地砖上流淌，像一条无声的河。
一股寒意，毫无征兆地从脊椎骨缝里窜起。
她刚才……感觉到的那道视线，是幻觉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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