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欢竹将衣柜底层的樟木箱拖出,箱底暗格里静静躺着母亲遗留的银线绣绷。
指尖抚过泛黄的素绢,那些以九色丝线绣成的并蒂莲图案突然在记忆里鲜活起来 —— 母亲临终前咳着血,用染血的指尖反复摩挲这朵莲花,当时她只当是母亲神志不清,此刻回想,那朵莲花的花瓣纹路竟与《百工录》里的机关图如出一辙。
“二小姐,该去前院试嫁衣了。”
丫鬟春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。
林欢竹慌忙将绣绷塞回暗格,起身时不慎打翻妆奁,铜鎏金的胭脂盒滚落在地,露出夹层里半张褪色的信笺。
她弯腰拾起,看着信笺边缘用密针扎出的细小孔洞,突然想起昨夜林福的话 ——“侯府与宁王作对”。
母亲生前是宁王乳母,这信笺会不会与宁王有关?
前院正厅里,周氏端坐在主位,看着绣娘们为林欢竹试穿嫁衣。
大红色的喜服上绣着金线盘成的凤凰,尾羽却不是常见的孔雀羽样式,而是蜿蜒如蛇的奇异纹路。
林欢竹心头一跳,这纹路竟与《百工录》中记载的前朝秘绣 “噬心纹” 一模一样。
“母亲,这纹样......” 她刚开口,便被周氏截断。
“侯府送来的样式,自然有他们的讲究。”
周氏抬手示意绣娘拉紧衣摆,“你且记住,入了侯府便是泼出去的水,莫要再给林家惹麻烦。”
林欢竹垂眸不语,任由绣娘在她身上穿梭银针。
余光瞥见屏风后闪过一抹鹅黄色衣角,正是林婉柔的常服颜色。
她突然想起昨日在库房外,也曾见过这个衣角一闪而过。
嫁衣试完己是未时,林欢竹借口头疼回到小院,却在回廊转角处听见林婉柔的声音。
“...... 那对玉镯当真摔碎了?”
林婉柔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。
“放心吧三小姐,碎片都丢进护城河里了。”
是林福的声音,“只是那丫头突然要嫁入侯府,怕是......怕什么?”
林婉柔冷笑,“封修是出了名的浪荡子,不出半年,她就得被休回家。
到时候......”声音渐渐远去,林欢竹靠在廊柱上,指甲几乎掐进掌心。
原来玉镯一事是他们设的局,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?
难道真如林福所说,她只是父亲用来平息事端的棋子?
夜幕降临时,春桃端着药碗进来:“小姐,这是厨房新制的安神汤。”
林欢竹盯着碗里深褐色的药汁,突然想起白日里林婉柔看她的眼神。
她将药碗推到一边:“春桃,你可知我为何突然要嫁给封修?”
春桃神色慌乱:“奴...... 奴婢不知。”
“当真不知?”
林欢竹起身逼近,“还是说,你也参与了他们的谋划?”
“小姐冤枉!”
春桃扑通跪下,泪水夺眶而出,“三小姐让我在您的药里加了些安神的药材,说是怕您夜里胡思乱想......”林欢竹蹲下身,替她擦去眼泪:“你且实话告诉我,父亲与宁王到底有什么牵扯?”
春桃浑身发抖:“奴婢只听老爷说过,二十年前的江南织造局贪墨案......” 话音未落,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。
林欢竹猛地拉开门,只看见一道黑影翻过墙头。
她转身抓起墙角的竹竿追出去,却在假山处被人从背后捂住口鼻。
熟悉的沉香味传来,她瞬间放松了身体 —— 这是封修身上特有的龙涎香。
“林姑娘好身手。”
封修松开手,月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,眼底带着几分玩味,“不过下次追刺客,记得先熄灯。”
林欢竹警惕地后退半步:“你来做什么?”
“自然是来接我的新婚夫人。”
封修晃了晃手中的请柬,“三日后的婚宴,宁王也会到场。
林姑娘难道不想知道,当年你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?”
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,敲在林欢竹心上。
她握紧拳头:“你知道什么?”
“我知道的,可比你想的多得多。”
封修凑近,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畔,“比如你母亲留下的《百工录》,根本不是什么丝织秘籍,而是记载着前朝宝藏的地图。”
林欢竹瞳孔骤缩,后退时撞在假山上。
母亲临终前反复叮嘱要保管好《百工录》,她一首以为那是母亲的心血,没想到竟是......“别这么看着我。”
封修挑眉,“我若是想要,今夜就能拿走。
但我更想要的,是与林姑娘做笔交易 —— 你帮我拿到宁王谋反的证据,我帮你查***相,如何?”
林欢竹还未回答,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。
封修将一张纸条塞进她手中,身形一闪,消失在夜色里。
展开纸条,上面只有八个小字:“明日巳时,城西绣庄”。
春桃举着灯笼匆匆赶来:“小姐,您没事吧?”
“没事。”
林欢竹将纸条收好,“春桃,明日陪我去趟城西。”
回到房间,林欢竹取出母亲的绣绷,借着月光仔细端详。
并蒂莲的花蕊处,果然藏着细小的针孔,将白天捡到的信笺覆盖上去,那些孔洞竟组成了一幅地图轮廓。
她心跳加速,终于明白林福和林婉柔为什么急于将她赶出林家 —— 他们想要的,从来不是区区一对玉镯。
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,己是三更天。
林欢竹将绣绷和信笺重新藏好,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。
封修的出现打破了她所有的计划,而三日后的婚宴,究竟是陷阱,还是机会?
雨不知何时停了,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喜服上,金线绣成的凤凰仿佛活了过来,张开利爪,首指黑暗深处。
林欢竹握紧拳头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不管前方有多少阴谋算计,她都要活下去,为母亲,也为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