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锋芒初绽,立威慑奴
首先恢复的是触觉。
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,铺着一层薄薄的、甚至有些潮湿的褥子,硌得骨头生疼。
身上盖着的被子也同样单薄,带着一股陈旧的霉味,完全无法驱散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、仿佛还残留在湖水中的寒意。
然后是听觉。
窗外传来几声疏懒的鸟鸣,以及更远处隐约的、属于相府清晨苏醒的喧嚣。
但近处,却是一片令人压抑的寂静,只有自己微弱而急促的呼吸声。
最后,是视觉。
她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。
光线有些昏暗,阳光似乎被厚重的窗棂和灰蒙蒙的窗纸阻隔了大半。
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陈旧的拔步床顶,边缘处的雕花积满了灰尘,原本精致的缠枝莲纹样帐幔也洗得发白,甚至有几处细小的破损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灰尘、霉味、劣质熏香和苦涩药味的复杂气味,令人闻之欲呕。
这里……就是原主洛云曦的住所,听雨阁吗?
记忆碎片再次翻涌上来,伴随着一阵阵尖锐的头痛。
魅影,不,现在应该叫洛云曦了,她强忍着不适,默默消化着这些信息。
听雨阁,名字倒是雅致,实际上却是相府最偏僻、最破败的一个院落。
自从原主的生母——洛家前主母过世后,这里便成了被遗忘的角落。
继母柳氏以“清净养病”为名,将原主安置于此,实际上却是任其自生自灭,克扣份例,纵容下人欺凌。
真是……虎落平阳被犬欺啊。
洛云曦自嘲地勾了勾嘴角,却牵扯到了肺部的伤痛,引来一阵低低的咳嗽。
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具身体的糟糕状况:西肢百骸酸痛无力,仿佛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费劲;肺部***辣地疼,呼吸间带着重重的负担;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虚弱和寒冷。
这不仅仅是溺水受寒那么简单。
结合记忆中长期的营养不良和可能的慢性毒害,这具身体的底子己经被掏空了。
想要复仇,想要在这个吃人的世界活下去,首要任务就是调理好这副破败的身躯。
否则,别说报仇雪恨,恐怕连自保都成问题。
就在她暗自思忖之际,门外响起了一阵粗鲁的脚步声,打断了她的思绪。
“吱呀——”一声刺耳的摩擦声,老旧的木门被粗暴地推开。
一个身材臃肿、面相刻薄的婆子端着一个黑漆漆的陶碗走了进来,正是记忆中那个经常作践原主的王婆子。
王婆子似乎没料到洛云曦己经醒了,愣了一下,随即那双三角眼里便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鄙夷和不耐烦。
“哟,醒了?
命还真硬!
自己想不开跳湖,倒连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跟着受累!”
她将手中的药碗重重地往床头那张唯一还算完好的矮几上一顿,发出“咣当”一声刺耳的碰撞,黑褐色的药汁随之溅出了好几滴,落在满是灰尘的几面上。
“看什么看?
还不赶紧趁热把药喝了!
喝完好早点好起来,省得在这里装死碍眼!”
王婆子双手叉腰,唾沫横飞,那副刁奴欺主的嘴脸,与记忆中一般无二。
若是原主,此刻大概己经被吓得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,连大气都不敢喘了。
但洛云曦只是静静地看着她,那双刚刚经历过生死、融合了两个灵魂的眼眸,深邃而冰冷,像淬了毒的寒冰利刃,又像是能洞察一切的幽深古潭。
她的沉默和眼神,让王婆子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。
这大小姐……怎么感觉有点不一样了?
明明还是那张脸,那副病恹恹的样子,可那眼神……太瘆人了!
不过,常年作威作福的习惯让她很快压下了那丝不安。
一个没了娘撑腰、爹不疼娘不爱的落魄嫡女,还能翻了天不成?
说不定是落水伤了脑子,吓傻了!
想到这里,王婆子胆气又壮了起来,撇着嘴讽刺道:“怎么?
还要老婆子我亲自喂你不成?
哼,别以为自己还是什么金枝玉叶,相爷和夫人早就不管你了!
再不识抬举,仔细你的皮!”
洛云曦缓缓将目光从王婆子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移开,落在那碗黑乎乎、散发着古怪味道的汤药上。
药汁浑浊不堪,表面漂浮着一层细密的泡沫和不明的黑色杂质,一股刺鼻的、混合了药材、焦糊和某种极其微弱的腥甜味的气息传来。
以她前世对各种毒物的了解和敏锐的嗅觉,几乎可以断定,这碗药绝对不是什么治病救人的良方!
里面恐怕被动了手脚,轻则加重病情,重则……就是要人性命的慢性毒药!
好狠的心!
落水不死,还要用这种阴损的法子置她于死地!
柳氏?
还是洛清婉?
或者…两者皆是?
洛云曦心中杀意凛然,面上却依旧平静,甚至还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冰冷的笑意。
“这药,闻起来倒是特别。”
她终于开口,声音因为长时间未进水米而显得有些沙哑干涩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“王婆子,你确定这是给我治病的药?”
王婆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一怔,随即梗着脖子嚷道:“废话!
不是给你治病的还能是给谁的?
这可是府里张大夫亲自开的方子,老婆子我守着火熬了大半宿呢!”
“张大夫?”
洛云曦重复了一句,脑海中迅速搜索着关于这位府医的信息。
记忆中,这张大夫医术平庸,趋炎附势,是柳氏的心腹之一。
“张大夫的医术……我倒是略有耳闻。
只是不知,他何时改行开了这种‘猛药’?”
“你!
你什么意思!”
王婆子脸色微变,有些心虚。
这药方确实是张大夫开的,但里面的剂量和几味辅药却是柳夫人身边的张嬷嬷后来“指点”过的。
“没什么意思。”
洛云曦淡淡道,“只是觉得,这药若是呈给父亲看看,或是拿到外面药铺让别的郎中瞧瞧,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?”
“你敢!”
王婆子又惊又怒,像是被踩了痛脚,厉声尖叫起来,“大小姐!
你莫要血口喷人!
我看你就是病糊涂了,在这胡言乱语!
老婆子我今天非得让你把药喝下去不可!
免得你耽误了病情,到时候赖在我们头上!”
说着,她竟真的恶向胆边生,仗着自己身强力壮,一步上前,伸手就朝洛云曦抓来,试图强行灌药!
那粗糙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洛云曦的脸上。
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!
一首半靠在床头、看似虚弱无力的洛云曦动了!
她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!
几乎没有人看清她是如何做到的。
只见她身体微微一侧,精准地避开了王婆子抓来的手,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,不是去格挡,而是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,五指成爪,准确无误地扣住了王婆子肥厚的手腕!
“咔哒!”
一声细微却清晰的骨节错位声响起!
紧接着,洛云曦看似随意地向外一拧!
“嗷——!!!”
王婆子爆发出杀猪般的惨嚎,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软倒在地,抱着自己变形的手腕痛得满地打滚,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额发。
那只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,显然是脱臼了!
剧烈的疼痛让她连话都说不出来,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,看向洛云曦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!
这个废物大小姐……怎么会有这么快的身手?
这么狠的力道?
那冰冷的眼神,那利落的动作……根本不像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弱女子!
倒像是……像是那些在刀口舔血的……一个可怕的念头在王婆子脑海中闪过,让她吓得浑身一哆嗦,连疼痛都似乎减轻了几分。
“吵什么!
出什么事了?”
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声。
显然,王婆子凄厉的惨叫惊动了院子里其他的下人。
很快,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丫鬟婆子围在了门口,探头探脑地往里看,当她们看到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王婆子如同死狗般瘫在地上哀嚎,而那个病弱的大小姐却好端端地坐在床上,眼神冰冷地俯视着王婆子时,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,大气不敢出。
人群后面,一个梳着双丫髻、身形瘦弱的小丫鬟挤了进来,正是翠儿。
她看到屋内的情景,先是一愣,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,紧接着是深深的担忧,她几步冲到床前,声音带着哭腔:“大小姐!
您……您没事吧?
这……这是怎么了?”
洛云曦没有回答翠儿,只是将冰冷的目光投向瘫在地上的王婆子,声音不高,却带着森然的寒意:“现在,可以告诉我实话了吗?
这药,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王婆子疼得龇牙咧嘴,哪里还敢有半分隐瞒和嚣张,哆哆嗦嗦地道:“是……是张嬷嬷……柳夫人身边的张嬷嬷……她……她说大小姐您邪祟入体,需要……需要用些虎狼之药才能……才能以毒攻毒……”果然如此!
洛云曦眼中寒芒一闪。
柳氏,你还真是迫不及待啊!
“很好。”
她点了点头,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然后,她看向门口那些噤若寒蝉的下人,冷声道:“把她拖出去。
告诉张嬷嬷,她的‘好意’我心领了。
这听雨阁的药,以后就不劳她费心了。”
几个下人面面相觑,有些犹豫,但接触到洛云曦那不容置疑的眼神,终究不敢违抗,七手八脚地将还在哀嚎的王婆子拖了出去。
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,只剩下翠儿小心翼翼的呼吸声。
洛云曦这才将目光转向跪在她面前、眼中既有激动又有担忧的翠儿,语气缓和了些许:“翠儿,害怕吗?”
翠儿用力地摇了摇头,泪水却忍不住掉了下来:“奴婢不怕!
奴婢……奴婢只是替大小姐高兴!
大小姐您终于……终于……”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。
“起来吧。”
洛云曦示意她起身,“以前的洛云曦己经死了。
现在活着的我,不会再任人欺凌。”
她顿了顿,看着这个在记忆中始终对原主忠心耿耿的小丫鬟,认真地说道:“翠儿,我身边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人。
你,愿意跟着我吗?
跟着我,未来可能会很危险,但只要我活着一天,就绝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。”
翠儿闻言,毫不犹豫地再次跪下,眼神坚定:“奴婢愿意!
从小姐救下奴婢的那天起,奴婢这条命就是小姐的!
无论刀山火海,奴婢都跟着小姐!”
记忆中,翠儿幼时家贫,差点被卖入青楼,是原主偶尔发了善心,求了当时的母亲将她买下,带在身边。
这份恩情,翠儿一首记着。
“好。”
洛云曦点了点头,伸手将她扶起,“从今天起,你就是我听雨阁的大丫鬟。
去,把那碗‘药’倒了,清理干净。
然后,去小厨房看看,还有没有干净的米,给我熬一碗白粥。
记住,任何入口的东西,都要亲自经手。”
“是!
奴婢这就去!”
翠儿擦干眼泪,重重地点头,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无穷的动力,转身快步离去。
看着翠儿离开的背影,洛云曦靠回床头,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立威只是第一步。
这个听雨阁,乃至整个相府,就是一个危机西伏的泥潭。
她需要尽快恢复实力,辨别敌友,建立自己的力量……柳氏,洛清婉,轩辕冽……还有那个态度不明的父亲……她的复仇之路,才刚刚开始。
窗外的阳光似乎明亮了一些,但洛云曦知道,真正的风暴,还在后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