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:重逢
路欢喜设想过无数次和岑遇的重逢。
独独没料到是以这种极难堪的方式。
“陈欣的朋友是吗?”
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精致的高定西装,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,过分英俊的五官全部露出来,矜贵从容。
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敲桌案,目光疏离地睨她一眼。
路欢喜蓦然回神,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苍白了。
多年的仰视让她习惯性低头:“是。”
这样高级气派的办公室和一身廉价的她格格不入,想起好友陈欣的叮嘱,路欢喜强忍住想逃的冲动。
男人偏冷的音色再度响起:“你这种离婚官司很容易打,我的费用比较高,你可以重新找个律师。”
路欢喜垂在腿上的手指紧紧攥起,小宝的病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积蓄,如今的自己的确承担不起高昂的律师费。
但想起周嘉明的恶臭嘴脸,她缓缓抬起眼,逼迫自己直视曾经少女时代喜欢了七年的男人:“陈欣说您每年有一次免费的律师援助,我想……”
岑遇眉心微折:“路……”
男人顿了顿,似乎忘记了刚才页面上翻动的名字。
路欢喜无端松了口气,原来他已经把自己忘了。
也对,五年暗恋,两年恋爱,从始至终都是她一厢情愿。
就连毕业典礼错乱情迷的那晚也只是个意外而已。
天之骄子的他怎么可能还记得。
“路欢喜。”她说。
岑遇面色如常的“嗯”了声,“我是刑事律师,时间不是用来浪费在这种无聊的家长里短上的。如果你有需要,楼下就是专门打离婚官司的律所。”
这栋楼都是行业内精英律师,她没钱付任何费用,是听到陈欣说有免费的法律援助,她才找上门。
现在被拒之门外,路欢喜难堪不已。
脸色愈发的苍白,嗓音微颤:“既然是免费援助,那帮谁不是都一样吗?”
岑遇瞳仁漆黑深邃,眼神落在她身上。
很普通的穿着,一眼廉价的T恤和洗的发白的牛仔裤以及开胶的白色帆布鞋。
唯有一头如丝绸般的长发和她清贫的形象不符。
岑遇破天荒地多看了两秒。
路欢喜恰好抬眸,目光猝不及防撞上男人如墨般寒凉的眼。
像是本能的身体反应一般,心脏传来密密麻麻的酸胀感,如同蚂蚁一点一点的,啃食。
这一秒,路欢喜忽然想起两人毕业典礼那天晚上。
包厢里,众人聚在一起,调笑她:
“遇哥,你怎么会看上路欢喜这样胸无点墨还嚣张跋扈的暴发户啊!”
“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,要不是遇哥奶奶生病了急需钱,怎么可能答应跟那只丑小鸭在一起。”
“路欢喜多难缠啊,上学放学路上全堵着,天天一日三餐送着,仗着自己家里有点钱,处处威逼利诱遇哥,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张脸配不配。”
“遇哥怎么不说话?该不会真对那只丑小鸭日久生情了吧!”
那时候的路欢喜躲在门外,紧张又期待,黑框眼镜掉在地上都没察觉。
然后,她听见岑遇说:“你觉得我会喜欢路欢喜那样无知愚蠢考试只考二百分的傻子吗。”
路欢喜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晚上她有多狼狈和心痛。
以至于因爱生恨,趁着岑遇醉酒把人给睡了。
事后两人再无联系,竟就这样平淡的消失在对方的视野里。
年少的暗恋就像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堵伯,她只是一个贪得无厌的赌徒,最后输得一塌糊涂。
“妈妈——”
一声清甜的呼唤,拉回了路欢喜的思绪。
路甜蹑手蹑脚的进来,牵起路欢喜的手:“妈妈,我们什么时候回家?”
岑遇余光瞥见女孩手腕上的黄色手环,清冷的眸微微一顿。
路欢喜太了解岑遇,薄情寡义,冷情冷性。
知道他不会再帮助自己,路欢喜轻柔的帮女孩整理帽子:“妈妈现在就带你回家。”
“等等。”岑遇音色清凉如玉,狭长的眼底藏着淡薄:“说下你的情况。”
路欢喜愣了下,尽管她曾经发誓再也不会跟这个男人有任何牵扯瓜葛,但现在她不得不向现实低头。
没关系的,他早就忘记她了。
路欢喜安慰自己,抱起路甜坐回椅子上:“我想离婚,但是他不肯,只能走法律诉讼。我们没有财产分割问题,我愿意净身出户,我唯一的诉求就是争得甜甜的抚养权。”
见岑遇不说话,路欢喜气息弱了些,神色恳求:“可以吗?”
“你没有工作。”岑遇几乎是用了肯定的语气。
路欢喜脑袋垂的更低,羞愧的解释:“甜甜生病了,我要照顾她,所以……”
岑遇面无表情的递给她一张名片:“回去整理好资料和诉求,然后联系这张名片上的号码。”
路欢喜咬了咬下唇,在心里苦笑。
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,原来他都瞧不上她。
门被关上,办公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。
铃声响起,岑遇看了一眼接起。
“岑大律师今天怎么有空接电话了?”对方调侃。
岑遇揉了揉眉心,面前的桌案上放着先前女人递过来的资料。
神色漠然道:“有事?”
“对你自己的亲姐姐也这个态度吗?”岑白哼道:“爷爷让我问你周日相亲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。”
“没空。”
岑白问:“这么多年你一段恋爱都不谈,我们都怀疑你是不是GAY了!”
“……”
岑白试探地问:“你不会还惦记着那只丑小鸭吧?”
岑遇眉目愈发的冷:“早就忘了。”
“你最好是。”岑白放下心,又道:“说起来路家当年风头正盛,怎么说倒就倒,可怜你那初恋了,父亲被拘,母亲跳楼,剩下她一个也不知道……”
话未说尽,就被岑遇无情的打断:“我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。”
岑白讨了个嫌,识趣的闭嘴,拉着岑遇说了些有的没的,话题绕老绕去都在周日的相亲上。
岑遇望向窗外骤然阴沉的天,烦不胜烦,直接挂断。
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。
前一秒还微风和煦,后一秒便乌云遮顶。
“妈妈,要下雨了。”路甜担忧而小声的说。
路欢喜打开微信,看着窘迫的零钱鼻尖酸涩。
路甜不能淋雨。
好在还剩下一点,打个车还是够的。
等车的空隙,路欢喜仰起头,望向黑压压的天空。
十六岁,她觉得岑遇像捉摸不透的天气。
二十六岁,她依旧被这场雨困的寸步难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