导语：我曾是业内小有名气的陶艺师沈鸢，为了偿还工作室倒闭欠下的百万债务，
我嫁给了大我三十岁的植物学泰斗傅山。他像一棵沉默而坚固的古树，为我遮蔽了所有风雨。
我们的婚房，是他穷尽半生心血打造的“树屋”。一棵千年古木穿过房屋中央，
根系蔓延在地板之下，枝干撑起穹顶。我们生活在树的注视下，没有隐私，无处遁逃。
在这里，我见到了傅山的女儿，傅月见。她是我早已尘封的噩梦，是我年少时剽窃创意，
逼得她放弃陶艺、远走他乡的故人。傅月见对我笑得温和，
邀请我共同完成一项纪念公园的陶艺项目，她说这是我们和解的开始。我信了。直到我发现，
她提供的所有陶土都含有超标的重金属，她要的不是和解，而是我的身败名裂。
我没有给她这个机会。我查到了她深埋的隐秘——对一种稀有藤蔓的重度过敏，
以及源于童年创伤的昆虫恐惧症。我将那要命的藤蔓和甲虫，
亲手放进了我们赖以生存的千年古木中。她坠落，他震怒，我的世界，轰然倒塌。
1.我和傅山的婚礼，在他那栋名为“根舍”的房子里举行。没有宾客，没有誓言。
只有一个律师，一张结婚证，以及一棵贯穿了整栋建筑的千年古木。树是活的。根茎虬结，
撑破玻璃地板，像巨蟒的骨骼。树干是客厅的墙，卧室的柱，树冠撑开，是整片屋顶。
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，斑驳陆离。我穿着一身白裙，站在这片光影里，感觉自己不是新娘，
而是祭品。傅山，六十二岁，植物学界的泰斗。我，三十二岁，一个负债百万的陶艺师。
我们的婚姻是一场交易，他替我还清债务，我为他扮演一个温顺的妻子。律师走后，
傅山递给我一杯温水。“以后，这里就是你的家。”他的声音像老树的年轮，沉稳，
但没有温度。我接过水杯，指尖冰凉。这个家，让我窒息。没有一扇真正的窗户，
所有的视野都被这棵树和包裹着它的玻璃幕墙占据。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困在琥珀里的虫。
“月见回来了。”傅山忽然开口。我抬头，看见一个女人从二楼的旋转楼梯上走下来。
她穿着素色的长裙，长发及腰，面容清冷。是傅月见。我手里的水杯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，
碎裂声在空旷的客厅里格外刺耳。水渍迅速蔓延，像我无法掩饰的惊惶。傅月见，
那个被我剽窃了毕业设计，因此错失留学名额，最后在学校的天台上撕掉所有画稿，
从此销声匿迹的陶艺天才。她站在楼梯上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。目光平静，
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，精准地扎进我心里。“沈鸢，”她轻轻开口，叫我的名字，
“好久不见。”傅山皱眉，看向我：“你们认识？”我的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。
傅月见已经走下楼梯，她弯腰，一片片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。她的手指白皙修长，曾经，
那双手能捏出世界上最美的瓷胎。“爸爸，”她抬起头，对我露出一抹微笑，
那笑意却未达眼底，“她是我大学同学，也是我……最好的朋友。”最后四个字，
她咬得极轻，却像重锤砸在我心上。2.那天晚上，我失眠了。卧室的床正对着粗壮的树干，
斑驳的树皮在月光下像一张张窥探的人脸。我蜷缩在被子里，
脑海里全是傅月见那张带笑的脸。她没忘。她什么都记得。第二天一早，我下楼时，
傅山和傅月见正在吃早餐。阳光透过树冠，在餐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
画面美好得像一幅油画，我却是个多余的闯入者。“沈鸢，过来吃早餐。”傅山招呼我。
傅月见抬头，对我笑了笑。“昨晚睡得好吗？家里的床还习惯吗？”她的关心恰到好处，
像一个体贴的家人。我拉开椅子坐下，食不知味。“我听爸爸说，你的工作室关了？
”傅月见状似无意地问。我握着叉子的手一紧。“嗯，经营不善。”我低声说。“真可惜，
”她叹了口气，“我一直觉得，你是我们那一届最有才华的人。”她的声音很轻，
却像针一样扎在我耳朵里。才华？我的才华，是踩着她的尸骨上位的。当年，
我的毕业作品《涅槃》轰动全校，为我赢得了无数赞誉和机会。
可那组作品的灵感、构图、甚至核心的冰裂纹釉配方，
都来自我从傅月见废纸篓里偷来的草稿。我成了别人口中的天才，而真正的天才，
却在那之后，彻底告别了陶艺。“其实，我这次回来，是负责一个纪念公园的景观项目。
”傅月见放下刀叉，认真地看着我，“里面需要一批陶艺雕塑，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。
”我猛地抬头，撞上她真诚的目光。“我？”“对，”她点头，“你的风格很合适。而且，
我也想借这个机会，看看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。”她向我伸出手，掌心向上。
一个和解的姿态。傅山在一旁看着，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。“月见难得有这样的心思，沈鸢，
这是个好机会。”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。是机会，还是陷阱？
我看着傅月见那双清澈的眼睛，最终，还是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。“好。”她的手很凉，
握住我的那一刻，我仿佛听见毒蛇吐信的声音。3.项目进行得很顺利。
傅月见为我在“根舍”的地下室里，隔出了一个宽敞的工作室。
她甚至找来了我以前用惯的窑炉和拉坯机。我们每天一起讨论设计稿，一起调试釉料。
她表现得像一个最完美的合作伙伴，专业，体贴，给了我极大的创作自由。
她会记得我的喜好，在我工作时送来一杯不加糖的冰美式。
她会和我分享她这些年在国外的见闻，聊起那些著名的花园和植物。她绝口不提过去。
仿佛那段不堪的往事，真的已经随风而散。我几乎要相信，她是真的原谅我了。
傅山对我们的亲近乐见其成，家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融洽。他开始带我参加一些朋友的聚会，
把我介绍给他们。“这是我的妻子，沈鸢，一位非常有才华的陶艺师。
”在那些觥筹交错的场合，我挽着他的手臂，接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，
虚荣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。我开始沉溺于这种安稳富足的生活。那笔百万债务，像一块巨石，
曾压得我喘不过气。现在，傅山轻易地就为我搬开了它。我甚至开始觉得，嫁给他，
或许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。直到那天，我的一件素坯在晾干时意外开裂。
我检查了很久，才发现是陶土有问题。这批陶土是傅月见通过她的渠道订购的，
说是新研发的环保材料。我留了个心眼，偷偷取了一块样本，送去朋友的检测机构。三天后，
我拿到了报告。报告单上，刺目的红色数字显示，陶土中的重金属“镉”含量，严重超标。
长期接触这种陶土，会引发肾脏损伤，甚至致癌。而我用这批土制作的雕塑，
将被永久安放在一个人流量巨大的公园里。一旦被查出，我将面临的，不只是身败名裂，
还有牢狱之灾。我拿着那张薄薄的报告单，手抖得厉害。窗外，
傅月见正在花园里修剪一株玫瑰，姿态优雅。她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，抬起头，
对我露出了一个和往常一样温和的微笑。那一瞬间，我如坠冰窟。4.我没有声张。
我把检测报告锁进了抽屉最深处。第二天，我像往常一样走进工作室，
继续用那批有毒的陶土创作。傅月见来看我时，我还笑着和她讨论一个细节的修改方案。
“这里的线条，再柔和一点会不会更好？”我问。她凑过来，鼻尖几乎碰到我的头发。
“很好，”她轻声说，“你总是能给我惊喜。”她的眼神里，
带着一丝我从前从未读懂的怜悯。我不动声色地继续工作，心里却在飞速盘算。她想毁了我。
用一种最安静，也最致命的方式。我不能坐以待毙。这些天，
我旁敲侧击地从家里的老佣人那里打听傅月见的事。我知道了她从小就有严重的过敏症，
也知道了她怕虫，尤其是甲虫。佣人说，傅小姐小时候在花园里玩，被一只甲虫爬到脸上，
吓得大病一场，之后就落下了病根。傅山爱树如命，却从不在花园里用杀虫剂。他说，
生态平衡，比什么都重要。我开始上网搜索，查阅各种植物图鉴和昆虫百科。
我找到了一种名为“断肠草”的藤蔓，它的花粉是强致敏原。
我还找到了一种叫“铁甲虫”的昆虫，它们喜欢寄生在古木上，啃食树心。
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形。你要毁了我的事业，我就毁了你的安宁。你要我身败名裂，
我就让你日夜惊恐。我借口外出采风，去了南方的花鸟市场。
我买回了断肠草的藤苗和一小罐铁甲虫的虫卵。做这些事的时候，我异常冷静。
那个曾经因为剽窃而备受良心谴责的沈鸢，好像已经死了。回到“根舍”的那个晚上，
傅山和傅月见都不在。我拿着那些东西，走到了那棵千年古木前。它的树干粗壮，
需要三四个人才能合抱。我找到一处不起眼的树洞，把藤苗栽了进去，
又将虫卵小心地撒在树皮的缝隙里。做完这一切，我抬头看着这棵沉默的巨树。
它庇护着这家人，也囚禁着我。现在，我要让它成为我的武器。5.断肠草长得很快。
不过半个月，翠绿的藤蔓就悄悄爬满了半边树干。它开出细小的、不起眼的黄色花朵。
花粉在密闭的室内空气中弥漫。傅月见开始咳嗽。起初只是轻微的几声，
后来发展成整夜整夜的咳。她的脸上开始出现红疹，一片连着一片。家庭医生来看过几次，
只当是换季过敏，开了些抗过敏的药。但一点用都没有。她的情况越来越糟，
呼吸都变得困难。傅山很着急，请来了市里最好的专家会诊。专家在屋里转了一圈，
最后指着那棵树。“问题可能出在这些植物上。”傅山脸色一沉。“不可能，
这棵树在这里上千年了，我们住了二十年，从没出过问题。”“傅先生，过敏原是会变化的。
”专家坚持。傅山最终还是妥协了，他让工人把树上那些新长出来的藤蔓全部清理掉。
工人在清理时，发现了树干上的虫洞。密密麻麻，像一张张惊恐的嘴。“傅先生，您这树，
生了虫了。”傅山冲过去，用手抚摸着那些虫洞，脸色惨白。
“怎么会……我明明每周都检查……”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，猛地回头看我。
他的目光锐利如刀，仿佛要将我整个人剖开。我站在原地，心脏狂跳，
但脸上没有露出一丝破绽。“怎么了？”我故作不解地问。他死死地盯着我，没有说话。
那天晚上，傅月见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叫。我和傅山冲进去的时候，她正缩在床角，
浑身发抖，指着地板。一只黑色的铁甲虫，正慢悠悠地从她的床边爬过。
“虫……虫……”她语无伦次，脸色煞白，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。傅山立刻脱下拖鞋，
把虫子拍死。他安抚了傅月见很久，她才渐渐平静下来。从房间出来后，
傅山在走廊上拦住了我。“是你做的，对不对？”他压低声音，语气里是压抑的怒火。
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我矢口否认。“沈鸢，”他一字一顿地叫我的名字，
“我这辈子都在和植物打交道，什么东西是天然生长的，什么东西是人为干预的，
我一眼就能看出来。”他抓住我的手腕，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。“为什么？”他问。
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，突然笑了起来。“你该去问问你的好女儿。
”我把那份检测报告甩在他脸上。“她想让我坐牢，想毁了我一辈子，
我只是……提前反击而已。”6.傅山看了那份检测报告。他沉默了很久，
久到我以为时间都静止了。他没有愤怒，也没有质问。他只是看着我，
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。“我会处理。”他最后只说了这三个字。然后他转身进了书房，
一夜没出来。第二天，傅月见被送去了疗养院。傅山告诉我，她需要静养。
那个陶艺项目也中止了。傅山赔付了所有的违约金。家里那批有毒的陶土，
被他连夜叫人拉走，处理得干干净净。一切都好像恢复了平静。但我和傅山之间，
有什么东西，彻底碎了。我们不再说话。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，
或者对着那棵生了病的古木发呆。那棵树的情况越来越糟。叶子大片大片地枯黄、掉落。
傅山请来了国内最顶尖的植物学家，用尽了各种办法，都无济于衷。
铁甲虫的繁殖能力太强了，它们已经蛀空了树心。这棵千年古木，正在从内部，一点点死去。
我看着那棵日益衰败的树，心里没有半分快意，只有一片荒芜。我赢了吗？好像没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