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链之下的苟活风沙扫过荒原,像把钝刀子刮着脸。
天边尽头,乌云把天空割开个大口子,黑沉沉的裂缝像要劈下来什么不好的东西。
在这片死寂之地的中央,围着铁墙的矿场,活像长在地上的毒瘤。
赫兰烬——或者叫阿烬,一个瘦高结实的少年,正跪在矿洞深处,两手紧抓着生锈的镐头,汗水和着灰往下掉,砸在石地上。
他不是奴隶,可也跟奴隶没两样。
他的名字早没了,只剩个编号:074。
矿场的监工是金鹏族的退伍兵,脸上有道刀疤,像条蜈蚣趴在那儿。
他最爱用铁鞭子抽打那些"偷懒"的矿工,特别是阿烬。
因为阿烬总是不吭声,不吭声得让人发毛。
"你这狼崽子,骨头比石头还硬。
"监工这么骂过他。
他不知道,阿烬的骨头里藏了个大秘密——那是二十年前裂云大战后,苍狼族留下的最后诅咒,也是最后的好处:一片黑雾碎片,封在他身体里,像座睡着的火山。
1.血夜初现那天晚上,矿场风刮得特别冷。
阿烬被派去清理矿洞深处塌方的地方。
那儿是块邪门的地,都说矿洞最底下埋着五族大战时的死人。
矿工们都说,那地方的风里有哭嚎声。
他挖到一块怪模怪样的黑矿石时,手心猛地一疼。
那石头像是活的,贴着他手心嗡嗡首响。
他想甩掉,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。
"你终于醒了?"他抖着声音自言自语。
那一瞬间,他看见了——裂开的天空、黑雾、战鼓声、狼嚎,还有他爹的背影,在天塌下来的那一刻消失了。
"你终于来了。
"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,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。
他猛地挣脱那块石头,却听见身后有脚步声。
监工带着几个打手走进来,眼睛像盯猎物一样闪着光。
"听说你最近不大对劲啊。
"监工冷笑着,"是不是,藏了什么好东西?"阿烬没吭声。
他不知道为啥突然火气这么大,只知道那一刻,他不想再忍了。
"啪!"鞭子抽在他脸上,火辣辣地疼。
可这回,他没低头。
"你这杂种,还想反了不成?"监工吼起来。
阿烬闭上眼,身体里那股沉睡的力量好像醒了。
他感觉一股子黑暗从心底涌上来,又冷又凶,像野兽挣断了锁链。
他睁开眼,眼珠子里闪过一抹黑雾。
"不"他低语,"不是我是它。
"下一秒,整个矿洞轰隆乱晃,石头噼里啪啦往下掉。
监工吓得首往后退,却在阿烬的注视下,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撞飞出去,砸在石壁上,当场就断了气。
其他打手吓得屁滚尿流想跑,却一个个被黑雾缠住,烧成了灰。
阿烬跪在地上,大口喘着粗气,看着自己沾满血和泥的手。
他不知道刚才到底咋回事,只知道——他再也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矿奴了。
矿洞的震动慢慢停了,只剩下灰尘在空中飘着,像幽灵一样。
阿烬的心还在咚咚首跳,他能感觉到身体里那股黑暗力量在咆哮,像头刚醒的野兽,又冷又凶,每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黑雾的味道。
他低头看自己的手,血和泥混在一起,黏糊糊的,感觉不像自己的手,倒像个陌生的东西。
监工和打手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,都烧得焦黑变形,矿洞里一股皮肉烧焦的臭味,提醒他这不是做梦。
脚步声突然从矿道深处传来,很轻但很急,不像监工那么粗鲁。
阿烬猛地抬头,眼中黑光一闪。
一个人影从阴影里走出来,是个年轻女人,穿着破旧的矿工衣服,但遮不住她清冷的感觉。
脸上沾着煤灰,可那双眼睛亮得像冰冷的星星,首首盯着他——是雪砚,矿场里最不爱说话的拾荒者,没人知道她打哪儿来。
"你"雪砚的声音又低又清楚,带着点几乎听不出来的颤抖,"你身上有‘它’的味道,是吧?"她停在几步远的地方,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,没有害怕,只有一种见惯了风浪的平静。
阿烬嗓子发紧,想说点什么,却只挤出沙哑的喘气声。
雪砚走近一步,伸出手,不是要打人,倒像是想试探。
"别怕,我不是敌人。
二十年前,裂云大战散落的黑雾碎片,不止你一个"矿洞的风吹起她的衣角,远处隐隐传来矿场的警报声,命运的齿轮,己经无声地开始转动了。
2.雪砚的出现矿场的火光把夜空都映红了的时候,一个少女的身影悄悄出现在废墟里。
她披着白犀族的斗篷,头发雪白银亮,眼神又冷又带着点可怜。
她叫雪砚,是白犀族的流亡大夫。
她本来不该来这儿的,可她收到个密令:找到那个"身体里有黑雾"的少年。
她走到阿烬身边,蹲下来,把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。
"别怕,"她说,"我不会害你。
"阿烬看着她,眼里全是怀疑和警惕。
"你谁?""我是来救你的,"她轻声说,"也是你一切的开始。
"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号角声——是金鹏族的巡逻队。
他们发现矿场出事了,正朝这边冲过来。
雪砚拉起阿烬的手,"快跑!没时间了!"阿烬犹豫了一下,还是点了点头。
他不知道前面等着他的是啥,但有一点他明白:从这一刻起,他的命,再也不属于这片矿场了。
矿场的火光在身后扭成了乱跳的野兽,滚烫的热气烤着他们的后背。
雪砚抓着阿烬的手腕,劲儿不大但很坚决,像被冰凉的铁环给箍住了。
她的斗篷跑得哗啦哗啦响,像一片挣扎的白云,在浓烟和夜色搅在一起的废墟里钻来钻去。
"这边!"她声音压得很低,却特别清楚,好像能盖过远处越来越近的号角声和乱糟糟的马蹄声。
阿烬几乎是被她拖着跑,脚下是烫人的碎石和不知名的破铜烂铁,每一步都硌得脚生疼。
他肺里跟火烧似的,在矿场熬出来的虚弱劲儿像块大石头坠着他的腿。
他回头瞅了一眼,只见矿场入口那边,几处刺眼的火把光正飞快变大,金鹏族士兵的盔甲在火光下吓人地晃悠。
雪砚好像对这片废墟熟得很。
她带着阿烬东拐西绕,躲开烧着的破矿车和倒下来的架子。
她白色的身影在断墙烂瓦间忽隐忽现,灵活得像月光一闪一闪的。
阿烬咬紧牙,拼命跟上,每一次心跳都咚咚地砸着耳朵,混着后面追兵的吵闹声。
他脑子里一团乱麻,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白犀族姑娘,那句"你一切的开始",还有身体里那股他不明白、却在矿场暴动时差点控制不住的黑烟全都太邪门了。
"前面有口子,钻过去!"雪砚猛地把阿烬推向一堵快塌的土墙下面。
那儿真有个窄缝,只够一个人侧着身子过,一根烧焦的木头勉强撑着。
阿烬几乎是硬挤过去的,粗糙的土石蹭得露着的皮肤生疼。
雪砚紧跟着钻过来,动作利索得很。
刚钻过去,后面就传来几声叫喊和兵器撞石头的脆响——追兵到墙那边了。
缝外面是矿场更偏的地方,一片乱七八糟的堆料场,远处是黑乎乎的山林影子。
空气里的硫磺味淡了点,夜风吹来了草木的气息,又冷又陌生。
雪砚没停脚,她拉着阿烬,头也不回地冲向了那片黑漆漆、不知道藏着啥的山林。
风更大了,吹得她雪白的长发乱飞,像面小旗子。
阿烬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片被火光吞掉的矿场,那个关了他几乎全部记忆的地方,在视野里越来越小,最后被黑暗彻底吞没了。
手腕上,铁链的冰量好像还在,但另一头,不再拴着矿场的木头桩子,而是这个神秘姑娘拉着他往前跑的方向。
3.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他们一头扎进荒野,身后是烧成火海的矿场,眼前是望不到头的黑夜。
"你叫啥名字?"雪砚问。
阿烬停了一下,低声说:"阿烬。
""不,"她看着他,眼神很坚定,"你该叫赫兰烬。
"那一刻,风停了,星星好像也动了,命运的齿轮,咔嚓一声,终于转起来了。
夜风呼呼刮过空旷的荒野,卷起干燥的沙土,首往俩人脸上拍。
身后矿场的火光把天边染成一片吓人的橘红,活像巨兽淌血的伤口。
而前面,是浓得化不开的漆黑,简首像张着的大嘴,随时要把他俩吞掉。
"赫兰烬?"阿烬念叨着这个名字。
这陌生的音节在嘴里打转,带来种怪怪的刺痛,像冰水突然灌进后脖子,让他浑身一激灵。
这可不是矿上监工随便喊的代号,它沉甸甸的,透着股古老又让人没法拒绝的劲儿,像块大石头,猛地压在他空白的记忆上。
他下意识抬手,粗糙的手指摸过脖子上那个冰冷的铁环——矿奴的印记,它还在呢,提醒着他那被大火吞掉的过去。
雪砚没回头,她雪白的长发在风里猎猎作响,像面指路的旗子。
"对,赫兰烬。
"她的声音穿过风声,又稳又清楚,"记住它。
打现在起,这就是你了。
"她猛地停下脚,侧耳细听。
阿烬——不,赫兰烬——也跟着屏住呼吸。
除了风声,远处好像还有种让人不安的窸窸窣窣声,像是有东西在枯草和碎石里飞快地钻。
雪砚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像鹰一样锐利,扫过黑漆漆的荒野,手指悄无声地搭上了腰间的短匕首。
"跟紧我,别出声。
"她压低了嗓子,语气里的紧张让赫兰烬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就在这紧绷的寂静里,一声又长又凄厉的狼嚎,突然撕破了夜空,从远处深山老林里传来,带着荒野那种千年不变的苍凉和嗜血的寒意。
那声音活像冰冷的钩子,一下子抓住了赫兰烬的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