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板咣当砸在墙上,震得屋顶掉灰。
我眼皮都没抬,把手里最后几粒瓜子嗑完。
“姐姐,这冷宫住得可还习惯?”一个娇滴滴的声音,裹着浓郁香风飘进来。
皇帝李恪搂着他新得的宝贝疙瘩——莲嫔,就站在我那张三条腿的桌子前头。莲嫔穿着水红宫装,头上金步摇晃得刺眼,恨不得把“我受宠”三个字刻脑门上。她手里还捏着个咬了一半的御膳房新做的芙蓉酥。
我拍拍手上的瓜子壳碎屑,没吭声。冷宫的砖地冰凉,我连个像样的垫子都没有。
“姜缨,朕看你在这倒是清闲。”李恪开口了,声音冷得掉冰渣。他扫了一眼我这破屋子,窗户纸破了几个大洞,风呼呼往里灌,唯一的炭盆里只有几块半死不活的灰烬。“莲儿心善,念着你往日……哼,特意来看看你。”
莲嫔立刻接话,声音甜得发腻:“是呀姐姐,陛下疼我,赏了好些东西,我用不完,想着姐姐这里清苦……”她朝后面招招手,一个小太监端着个托盘上前,上面放着几匹颜色暗沉、一看就是库底积压的旧布,还有一小包硬邦邦、不知放了多少年的点心。
“妹妹的一点心意,姐姐别嫌弃。”她假惺惺地笑着,眼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。
我扯了扯嘴角。嫌弃?我连饭都快吃不上了,有东西送上门,不要白不要。“谢莲嫔娘娘。”我声音干巴巴的,没什么起伏。
李恪似乎很不满意我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。他眉头拧紧,上前一步,靴子踩在我刚扫干净的地面上。“姜缨,你可知错?”
我抬头看他。这张脸曾经让我痴迷过,如今只剩下厌烦。“陛下觉得臣妾错在何处?”我反问。
“错在你善妒!容不下莲儿!错在你心肠歹毒,竟敢谋害皇嗣!”李胤厉声呵斥,唾沫星子差点喷我脸上。
莲嫔适时地捂住小腹,眼圈一红,泫然欲泣:“陛下息怒,别气坏了身子……都是莲儿不好,惹姐姐不快了……”她靠进李恪怀里,肩膀一抽一抽的。
谋害皇嗣?我差点笑出声。她莲嫔进冷宫“看望”我那天,自己走路不看道,非往那结了薄冰的石子路上踩,摔了个屁股墩儿。当时她月份浅,根本看不出肚子,摔了之后嚎得惊天动地,非说是我宫里的路太滑害她滑胎。李恪那个蠢货,连查都不查,就把我丢进了冷宫。
“陛下说是,那就是吧。”我懒得辩解。跟聋子说话,费劲。
我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李恪。他猛地挥手,打翻了小太监手里的托盘。那几匹灰扑扑的布和硬点心哗啦掉在地上,滚进角落的灰尘里。
“贱人!冥顽不灵!”他气得胸口起伏,目光扫过我空荡荡的手腕,像是想起了什么,眼神更加阴鸷,“朕赐你的羊脂白玉镯呢?那等宝物,也是你这罪妇配戴的?交出来!”
那镯子?我下意识摸了下空落落的手腕。那还是刚大婚时,他亲手给我戴上的,说是象征同心。后来嘛……他宠幸莲嫔那晚,我气不过摔了茶盏,碎瓷片溅起来,好巧不巧把玉镯磕了一道细细的裂痕。被他知道后,他大发雷霆,说我糟蹋他的心意,当场就把镯子撸走,狠狠摔在地上。
玉镯碎成了几截。我亲眼看着他踩上去,碾得粉碎。
现在问我要镯子?脑子被驴踢了吧。
“陛下忘了?”我抬眼看他,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,“那镯子,您亲自摔碎的,就在您新纳莲嫔那晚的栖鸾殿里。碎片……大概被宫人扫走扔了吧。”
李恪被我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。莲嫔依偎着他,小声嘀咕:“姐姐何必如此顶撞陛下……”
李恪大概觉得在我这罪妇面前丢了面子,恼羞成怒,一脚踹翻了旁边唯一完好的凳子。“好!好得很!姜缨,你就给朕在这冷宫里烂着吧!朕看你能嘴硬到几时!”
他搂着莲嫔,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。莲嫔临走前,还回头冲我露出一个胜利者的、充满怜悯的微笑。
咣当!破门又被狠狠摔上。
冷风从破窗户洞里灌进来,吹得地上的破布和硬点心滚了两滚。我蹲下身,把脏了的布和点心捡起来,拍了拍灰。
布虽然旧,颜色难看,但料子厚实,拆了做几双厚袜子或者缝个垫子御寒还行。硬点心……用水泡泡,煮成糊糊,也能顶饿。
我把东西归置到墙角那个豁了口的破筐里。坐回冰冷的土炕上,从枕头底下又摸出一小把白天在冷宫墙角捡的、晒干了的葵花籽——这还是去年秋天,不知哪个宫人路过,掉落在墙缝里的种子,居然自己长了出来,被我偷偷养着,就为了这点零嘴。
咔嚓,咔嚓。
瓜子仁的香味在冰冷的空气里弥漫开一点点。我慢慢嚼着,看着破窗外那四四方方、灰蒙蒙的天。
住冷宫**个月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