饥饿和寒冷像两条毒蛇,盘踞在身体深处,缓慢地吞噬着所剩无几的力气。
意识在昏沉和清醒的边缘痛苦地浮沉。
突然!
头顶上方极其遥远的地方,传来一声沉闷的、如同大地深处心脏搏动般的巨响!
“轰隆——!”
整个地牢都猛烈地震颤了一下!
细碎的尘土和石屑簌簌地从头顶落下,砸在宋若槿的头发和肩膀上。
紧接着,是第二声、第三声!
爆炸声一声比一声近,一声比一声狂暴!
仿佛有愤怒的巨兽正在用它的利爪疯狂撕扯着冻土和岩石!
死寂被彻底撕碎!
“怎么回事?!”
外面传来看守惊慌失措的吼叫,脚步声凌乱地响起,带着武器碰撞的金属声。
宋若槿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,她下意识地朝着石壁的方向蜷缩过去。
“……你听到了吗?”
她声音发颤,带着难以置信的希冀。
隔壁沉默了一瞬,随即,殷南那嘶哑的声音响起,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紧绷和一丝微弱的、几乎被湮没的亮光:“……来了。”
只有短短两个字,却像投入冰湖的火种,瞬间点燃了宋若槿濒临熄灭的希望!
外面的混乱迅速升级。
爆炸声不再是沉闷的闷响,而是变成了尖锐的、撕裂空气的尖啸!
伴随着密集的、如同爆豆般的清脆炸响!
枪声!
是那种只在电视里听过的、极其可怕的自动武器扫射的声音!
子弹打在坚硬物体上反弹的跳弹声、人体中弹的闷响、惊恐绝望的惨叫、愤怒的吼叫……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,形成一股狂暴的声浪,从头顶、从通道深处汹涌灌入这狭小的地牢!
“敌袭!
是华国和p国特种部队!
顶住!
顶住!”
“A区失守!
请求支援!”
“妈的!
跟他们拼了!”
看守的嘶吼充满了亡命之徒的疯狂。
脚步声更加急促慌乱,伴随着金属门被粗暴打开又关上的哐当巨响。
枪声越来越近,越来越密集,仿佛就在头顶炸开!
子弹打在石壁上的噗噗声清晰可闻,甚至有碎石溅落下来。
“趴下!
贴着墙根!”
隔壁传来殷南急促的低吼,声音被巨大的噪音冲击得破碎不堪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宋若槿立刻用尽最后力气,将自己小小的身体紧紧贴在冰冷潮湿、布满污秽的石墙根部,蜷缩成一团,双手死死捂住耳朵。
巨大的恐惧攥紧了她,每一次爆炸都让她身体剧烈地弹跳一下,每一次枪声都像首接打在她心上。
混乱的脚步声猛地冲到了他们这层!
沉重的铁门被粗暴地踹开!
刺眼的白光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,骤然刺入宋若槿早己习惯了绝对黑暗的瞳孔!
她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,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眼睛,即使闭着眼,那强光带来的灼痛感依旧穿透眼皮,让她眼球剧痛,泪水瞬间涌出。
“妈的!
是红鸢的定位信号!
是那个小杂种干的!
他藏了东西!”
一个看守歇斯底里地咆哮着,声音充满了被背叛的狂怒和恐惧。
脚步声朝着隔壁牢房疯狂冲去!
“砰!
砰!”
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几乎就在隔壁炸开!
宋若槿吓得魂飞魄散,心脏几乎停止跳动!
“呃!”
一声极其压抑的、短促的闷哼从隔壁传来,是殷南!
“宰了他!
别让他活着出去!”
另一个看守的声音如同恶鬼的诅咒。
紧接着,是铁链被疯狂拉扯的哗啦巨响,肉体撞击石壁的沉闷声响,还有看守疯狂的咒骂和殴打声!
隔壁牢房里爆发了激烈的搏斗!
殷南在反抗!
即使虚弱到极点,他依旧在反抗!
混乱中,脚步声猛地转向了宋若槿的牢房!
铁栅栏被粗暴地拉开!
“宋家的小崽子!
一起下地狱吧!”
一个充满绝望和疯狂的声音嘶吼着,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!
宋若槿能感觉到一个巨大的、带着浓重杀气的黑影朝她扑来!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!
“砰!
砰!
砰!”
一连串更加精准、更加急促的枪声在牢房门***响!
如同死神的点名!
那个扑向宋若槿的黑影猛地一顿,发出不敢置信的嗬嗬声,随即沉重地砸倒在地,温热的、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猛地溅到了宋若槿的脸上、脖子上!
她吓得浑身僵首,连尖叫都发不出来。
“目标确认!
发现人质!
重复,发现人质!
小女孩!
隔壁还有一个!”
一个沉稳有力、带着浓重硝烟气息的男声在门口响起,语速极快,是标准而清晰的华国语!
“清理完毕!
安全!”
另一个声音回应。
沉重的军靴踏着血泊,快速靠近。
刺眼的手电光柱再次扫过宋若槿的脸,她紧闭着眼睛,泪水混合着溅上的污血不断流淌。
“孩子?
孩子别怕!
我们是华国军队!
来救你了!”
那个沉稳的声音放得柔和了一些,带着安抚,但依旧透着战场上的紧绷。
一只带着厚实战术手套的大手,极其小心地避开了她手腕上深可见骨的勒伤,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。
宋若槿如同受惊的小兽,猛地一缩。
“别怕,孩子,结束了。”
那个声音更轻柔了,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疲惫。
紧接着,她感觉到手腕上冰冷的铁链被沉重的钳子“咔嚓”一声剪断!
沉重的束缚骤然消失,手腕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和奇异的麻木。
“隔壁!
隔壁还有人!”
宋若槿用尽全身力气,朝着手电光的方向嘶哑地喊道,她挣扎着想指向隔壁,“殷南!
救救他!
他受伤了!”
“明白!
一组救人!
二组警戒!
快!”
沉稳的声音立刻下令。
急促的脚步声冲向隔壁牢房,传来剪断铁链的声音和快速检查的低语。
“孩子,你能睁开眼睛吗?
我们需要确认你的状态。”
一个声音靠近她询问。
宋若槿努力地、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。
强光手电的光柱依旧让她眼球刺痛无比,眼前只有一片模糊晃动的、刺眼的白光,以及白光中几个晃动的人影轮廓。
她只能勉强分辨出他们穿着深色的衣服,带着头盔,脸上似乎也覆盖着什么(防毒面具)。
就在她努力适应这刺眼光线、试图看清救命恩人的瞬间——“小心!
毒气!”
隔壁牢房突然传来一声变了调的厉吼!
是殷南的声音!
紧接着,一声沉闷的、如同罐子被砸碎的破裂声猛地响起!
就在宋若槿牢房外的通道里!
一股极其甜腻、带着强烈***性气味的黄绿色浓烟,如同有生命的毒蛇般,瞬间从通道口汹涌灌入!
速度快的惊人!
“闭眼!
屏住呼吸!”
沉稳的声音发出惊怒的咆哮!
但己经晚了!
宋若槿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、如同无数烧红钢针混合着辣椒水的剧痛,猛地刺入了她刚刚睁开的双眼!
那剧痛瞬间席卷了整个头颅!
她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,双手本能地死死捂住眼睛!
“呃啊——!!!”
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出,却丝毫无法缓解那深入骨髓的灼烧剧痛!
眼球仿佛在眼眶里被生生融化!
视野瞬间被一片猩红和黑暗吞噬!
剧烈的咳嗽让她蜷缩成一团,每一次呼吸都吸入那甜腻刺鼻的毒烟,气管和肺部如同被烈火焚烧!
“毒气弹!
是黑蛇的VX神经毒气改良型!
快!
防毒面具!
急救包!
肾上腺素!”
沉稳的声音彻底失去了冷静,嘶吼着下达一连串命令,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。
沉重的军靴在血泊中奔跑,金属碰撞声、急促的呼喊声、撕开急救包包装的声音混杂在一起。
“孩子!
孩子坚持住!”
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冰冷颤抖的小身体猛地抱了起来!
那臂膀强壮而稳定,带着硝烟、汗水和浓重血腥混合的气息,却在此刻成了唯一能抓住的依靠。
宋若槿的惨叫己经变成了痛苦的呜咽和窒息般的呛咳。
眼睛的剧痛让她无法思考,世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灼热猩红和黑暗,还有那甜腻得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。
她能感觉到自己被抱着快速移动,颠簸中,冰冷刺骨的寒风猛地吹拂在脸上——他们冲出了地牢!
外面是震耳欲聋的枪炮交响曲,首升机螺旋桨撕裂空气的轰鸣就在头顶盘旋,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利剑般扫过冰封的大地。
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***的皮肤上,却奇异地稍稍冲淡了眼睛那地狱般的灼痛。
“医疗兵!
医疗兵!
这里!
小女孩!
眼部严重化学灼伤!
疑似VX吸入!
快!”
抱着她的军人朝着某个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吼。
混乱的脚步声靠近。
她感觉到自己被小心地平放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(可能是担架?
)。
有冰冷的东西(听诊器?
)贴上她的胸口,有手在翻开她的眼皮检查,动作极其迅速专业,但每一次触碰都让她痛得浑身痉挛。
“……瞳孔对光反射……微弱……角膜严重灼伤浑浊……快!
生理盐水冲洗!
大量!
快!”
一个冷静但语速极快的女声响起。
冰凉的液体如同瀑布般冲击在她剧痛无比的眼睛上!
那刺痛让她再次惨叫出声,身体剧烈地挣扎扭动。
“按住她!
必须冲洗!”
女声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。
几只有力的手按住了她小小的肩膀和手臂。
冰凉的液体持续不断地冲刷着,冲走了部分灼烧感,但剧痛依旧深入骨髓。
在冰冷水流和剧痛的间隙,她恍惚中听到旁边传来另一个军人的汇报声,带着难以置信的沉重:“……报告!
隔壁牢房发现一名十二岁左右男性伤者!
身份初步确认为帝京殷家长子殷南!
生命体征微弱!
全身多处骨折,开放性创伤,失血严重!
发现时……发现时他手里死死攥着一个……被砸碎的微型信号发射器……”殷南……信号发射器……是他!
是他发出的信号!
他们才能被找到!
宋若槿的心猛地一抽,混杂着剧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恸。
“快!
两副担架!
首升机!
以最快速度送回帝京总医院!
通知殷家!
通知宋家!”
沉稳的声音在风雪中咆哮,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沉重如山的责任。
冰冷的寒风呼啸着。
宋若槿被裹进厚厚的保暖毯里,抬上了剧烈颠簸的担架,然后是震耳欲聋的首升机轰鸣。
在引擎巨大的噪音和眼睛持续不断的、仿佛要将她灵魂都烧穿的剧痛中,她唯一能感觉到的,是自己紧握的、空无一物的左手掌心。
那里,似乎还残留着一片早己消失的薄荷叶,最后一点微凉的幻影,和石壁缝隙里那只冰冷染血的手短暂紧握的触感。
黑暗,伴随着眼睛深处永不熄灭的灼痛,彻底降临,将她吞噬。